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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。

谢良钰看到这儿的时候简直遍体生寒,污糟事情前世他见过不少,但人渣到原身这个份儿上的,也实是万中无一。那剧情中还写到,后来洛梅娘从军十年的兄长归乡,查出原身做过的事,激愤之下将他带那姘头几刀砍死,自己却也因此丢了军职——不过后来这个作为书中重要配角的男人另有机缘,则是又一番际遇了。

可洛梅娘苦痛绝望的人生和遭遇,是那区区几刀,和原身草芥一般的贱命能还得了的吗?

还有他们懂事乖巧的女儿……

畜生!

想到若不是今日意外,自己莫名占了这壳子,原身能干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,谢良钰就情绪激荡,又一时醒不过来,显得睡得很不安稳,照顾他的那人一筹莫展,只得倒些清水给他喂进嘴里——水是凉的,倒歪打正着熄了些谢良钰体内乱窜的火气,他稍稍平静了心情,思索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来。

这壳子既已是他的,他便占定了,至于被驱逐的原身是当了什么孤魂野鬼,还是被地府缉去烈火烹炸,都不关自己的事,至于那、那梅娘……

今日闹那一场,想来两人的婚事已成定局——罢,他前世活了那么些年,行事虽荤素不忌、手段狠辣,但基本的道义还是要讲的,一个需得依附自己才能活下去的小女子,养着她便是。就像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得了那梅花簪,能给别人的生活带来些希望的事,谢良钰还是愿意做的。

左右如今洛梅娘不过十五岁,自己这壳子也才十七,经受现代教育的谢良钰不至于饥|渴到去肖想一个初中年纪的女娃娃,先相处着,过些年再看看感情状况不迟。

若是没缘分,他也不打算勉强自己或对方——到时候打发一份丰厚的嫁妆,将那姑娘当妹妹嫁出去亦未尝不可。

这话在如今听来有些可笑,毕竟洛家正穷得揭不开锅,陷害梅娘得来的那五百大钱约莫是唯一的财产,但这事谢良钰倒不担心——他人既在这儿,凭自己的本事,还怕做不出一番事业吗?

况且……谢良钰站在梦中的一片虚空里,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箱箱东西,即使是他,呼吸也不禁微微急促起来。

典传杂记、经史子集,一本本崭新的藏书就那么静悄悄地躺在那方天地之间,在他看过去时跳出一块光屏,上面详尽列着密密麻麻的书册目录,根据原身记忆中所剩不多的相关知识来看,完全囊括了这个世界科考所用的全部所需!

这金手指开得实在是大——万恶的封建社会,没有什么比读书更能走出一条通天捷径,如今有了这些书,还有原身过目不忘的本事,再加上自己的勤勉和前世师从多位大师打磨出的领悟力,何愁他日不金榜题名,得登凌烟?

谢良钰心里火热,一下子从泥沼般的睡梦中挣脱出来,眼前骤然一清,方才卷帙浩繁皆不见了,只有一方破旧脏污看不出原貌的屋顶,和几块破破烂烂的床褥。紧接着脚步声传来,一个黄黄瘦瘦的孩子手里端个破碗,打眼对上谢良钰清名的视线,愣了一下,哇的一声就哭了。

“大哥、大哥你醒了,呜呜呜……虎子还以为你找娘去了……”

正是原身七岁的弟弟谢虎。

谢良钰眉目一软,他前世闯下好大的身家,却一直亲缘寡薄,一个亲人都没有,临到头最亲近的人,竟然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助理。而这种借由血缘关系带来的亲近担忧,不知有多少年没体会过了。

他也不嫌那孩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,只觉得他弱小可怜,当下强撑起半边身子,想去擦擦哭花了的小脸上的眼泪。

谁知他手尚没伸出去,还抹着眼泪的男孩儿就猛地一噎,把自己呛得打了个嗝,小脸惊得煞白,惊恐万状地往旁边躲。

谢良钰手僵在半空,心里一抽,只得无奈地放了下来。

他怎么就忘了,谢虎能长这么大,靠的可不是原身那个当哥哥的照顾。谢家双亲去时谢虎还小,原身又是那么个性子,对拖油瓶弟弟随意使唤、动辄打骂,简直把小孩儿当成个奴隶在养,若不是村里人心善,还有宗族帮衬,左一口右一口地帮衬,怕这弟弟没被他虐待死,也早就饿死了。

因此谢虎对他这个哥哥,自然是畏惧远多于孺慕,先前见唯一的亲人昏迷不醒心中害怕,一时忘了其他,而此时稍缓过来,有这样的表现,也不奇怪。

罢了罢了……谢良钰看着那说是七八岁,却猫崽儿般干瘦浑似三四岁的小孩儿,不由一阵心酸:这都是原身造下的孽,如今既是他到得这身体里,总该像个男人一样把责任担起来,让身边的人都过上好日子。

他瞧瞧谢虎手中那碗清楞楞的水,尽量放柔了语气轻声道:“虎子别怕,哥不打你——我问你,今日我昏睡的时候,家里头可有人来过?”

第3章

谢良钰这话不是平白问的,原身伙同吴氏闹了今天这么一出,当时宴席上谢家族老又俱在,想来事情若按原身经历过的那样发展,如今他与洛梅娘的婚事应该已经定下来了。吴氏急着把撵洛梅娘出门,自不会在聘礼一类事物上多纠缠——况且眼下谢家这境况,也榨不出什么钱财,吴氏是个聪明人,不会节外生枝。

他想了解的是如今宗族对自己的态度——此时原身虽然已经将自己的名声败得差不多了,但到底还没有做出太天怒人怨的事情,如果宗族对他还留一丝希望,这段时间他昏迷着,至少也该有人来看看。

这时候的宗族观念还是很重的,谢良钰今后还想入仕,万不能与自己的宗族撕破脸面,成为那等“不忠不孝”之人,况且他在此处生活,若有宗族帮衬,总能轻松许多。

“常、常青哥来过,”谢虎怯怯地缩在一边,小声答道,“坐了……坐了一会儿。”

谢良钰心中便有了数。

他知道这怕还是虎子经过美化后的说辞,那来人应只是来看看他还没死,便满心厌恶赶着回去复命,且只派来个与他们同辈的小子,显见的对他们这一支已很不重视。

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,这几乎已经可算是最好的境况了,好歹谢家还没完全放弃他,“洗心革面”还来得及。

解决了当务之急,谢良钰才感觉到身上无处不在是酸痛困顿来。他这新壳子打娘胎里带了弱病,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好,再加上近年亏空、又被那虎狼之药一激,也难怪原主一时受不住魂归渺渺,被他占了便宜。

此时人虽然醒了,身上却还火烧火燎的不舒坦,谢良钰叹了口气,还是翻身下床,一饮而尽虎子端来的凉水镇镇,转身出屋。

他向来是个能忍的,当年身上给开七八个豁口,还能带着小弟们跟一条街的混混火|拼,此时不过是这点小伤小病,他便也不放在心上。

谢家自败落后,就从原先的砖瓦房里迁出来,住到村子北边的茅草屋里,几块破板子围成墙门,周围连篱笆都没有——总之房里也没什么能偷的东西。兄弟俩窝在同一间屋子休息,侧边有个小小的菜园子,里面杂草丛生;屋侧堆了些零零散散的干柴,瞧着也不剩几根了。

另外还有间比“正房”更破的草房子,里头堆些杂物,胡乱垒了个灶,权当厨房,不过整年也开不了几次灶,就从方才虎子有心照顾他哥,也只能喂凉水便可见一斑。

谢良钰活动活动手脚,取了火镰生火,动作虽有些生疏,但反复几次也便成了。他前世小时候没少过苦日子,只是养尊处优许多年了,没想到这份儿手艺还没落下。

倒霉的穿越者苦中作乐地想:别的不说,生活技能上他可比作为原住民的原主还强些。

——他要没这点儿随遇而安的坚韧精神,前世早不知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。

家里材料有限,谢良钰翻遍整个杂物间,才从角落的袋子里收拾出少得可怜的一点掺糠的稻米,旁边还散落着一小把蔫蔫的南瓜藤。

……在这几乎万物皆可食的东部乡下,原身能把日子过成这样,也算是种奇迹。

谢良钰一阵头疼,只得简单熬了锅稀粥,他没有节省的意思,把找到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加进了锅里——莫总前世口味挑剔,家里常养着烧各种菜系的师傅就有十几位,菜谱更没少背,可自己到头来仍是只会乱七八糟地煮一锅大杂烩,那时候不少人捧着他,说莫先生这是返璞归真大巧不工,他面上假笑,若不是为了维持形象,真想回他们一句“放屁”。

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开始散发出些许香味的东西,谢良钰又叹出一口气。

他叹自己前世忙忙碌碌,也不知追求了个什么东西,好似看着光鲜荣耀,却还是不能自在说想说的话,做想做的事……唯吃穿用度上好些,可那些玩意儿习惯了,也没什么意思。

想不开,活得真累。

时年十七岁的的安平童生谢良钰,蹲在燃烧的火炉面前感觉自己悟透了人生。

可惜就算悟透了天道也得想辄填饱肚皮,谢良钰尽量挑稠的盛了两碗粥,端到主屋去,用“开席”的霸气对虎子抬抬下巴:“吃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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