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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了一息,太子再度坐直了身子, 兀自饮酒, 眼神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,眼见着宋庆彦等人对他露出了松懈的神情, 嘴角微扯了扯。

一到金陵就引他们来这种地方, 想必是得了授意。他们不是喜欢看他纵情声色么,他做了便是。

宋庆彦大喜着拍了拍手, 又上来几个倒酒的歌姬,一时间屋内女子娇.吟连连, 酒盅相撞间, 光泽的液体洒的到处都是, 男人们的心照不宣皆在此释放个干净。

阮菱隔着面纱和帷幔,仍是皱起了鼻子。酒味真的很冲。

她看向身边不远处的男子,微醺的神色应是饮了很多酒, 晃晃悠悠的,身边也无人服侍。

这人是前任知州的旧部,宋庆彦上台后边对他处处刁难, 一群人喝酒回回要他买单,夜半三更叫他去接人,公堂上下极尽嘲讽。女儿更是被宋庆彦做主,送给了暴虐无度,贪财好色的许江糟践。

若阮菱没记错,一炷香后,曲鹤就会死在这屋子里。一条人命算的了什么,宋庆彦早就想杀了他了,让曲鹤死在这儿,也只不过是想给裴澜一个下马威。

告诫他,太子又如何,少插手金陵的事儿。

想到这儿,阮菱心脏“砰砰”跳的厉害,她知道结局会如何发展,那么她能不能改变呢?曲鹤是一个好人,她若能救了,也不枉白重生一回。

裴澜还在与他们喝酒,整个屋子并无异样,她按捺住心里的紧张,冲曲鹤招了招手。

曲鹤终日被宋庆彦等人糟践,折磨,早已神思涣散,他看见阮菱摆手,身子踉跄起身,他走近了些,阮菱能看得出,那张潦草的面容依然难掩往日清隽。

她看着心里一片心酸,好好的清官就被这群贪官污吏毁了。

她静了静心,压低声音冲他道:“曲大人,夜深了,你快回家歇息吧。”

话说着,阮菱四处看了看,不知怎的,她手臂上汗毛竖了起来,无形中,总觉得有人在窥视着她。

这时,窗边吹来一阵风,阴恻恻的,像是巡视又像是警告。

阮菱掌心顿时冒了一层薄汗。

曲鹤干瘦的唇蠕动着,无奈笑了笑:“宋大人待会儿还要让我去结账,我若走了,免不得又给我穿小鞋。”

说着,他捋起袖子,枯瘦的手臂宛如树干,漆黑乌紫,上边布满了鞭子棍子毒打后的痕迹。

这场景太过渗人可怖,阮菱看的胃里蠕酸了一下。

曲鹤自嘲的笑笑:“让您见笑了。”

阮菱反问:“你好歹也是七品官员,不听他们又如何?”

曲鹤眼底划过一丝恨意,涔涔冷笑了两声:“我也想啊,只是我手里捏着宋庆彦等人的罪证,就等着有朝一日上达天听,让他们伏法。若不是为着蒋大人,为了金陵百姓,我早就赴死了,哪还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,受他们折辱!可眼下,我女儿被他们辖制住,我,我什么都干不成了!”

阮菱沉默了,是了,曲鹤的女儿曲小雨在许江手里。

宋庆彦能驱使木偶一样驱使曲鹤,就是因为把他唯一的女儿掳了走。

阮菱抬起头,烛火落在洁白的帷帽上,语气坚定:“曲大人,若您信我,您就把宋庆彦等人的罪证交给我,我会帮你转交给太子,你的女儿我也会去和太子说,让他帮你救出来。眼下,这屋子您实在不能再待了!有危险!”

曲鹤深邃的眼窝动了动,似是不明白阮菱的话。

他在沉思,在权衡,手里的宋庆彦等人罪证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动力,可太子真的会为蒋大人沉冤得雪吗?还是他也和那些为官做宰的人一样,吃粮不管事。

阮菱见他犹豫,多番催促:“大人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等你安全了我自会去找你,咱们再说证据的事儿。您即便是犹豫,也别在这儿耽误。”

她真的很想推曲鹤一把,可若她真那么做了,动静势必不小,若被宋庆彦发现,那她和裴澜今儿走不走的出去,怕是个问题。这会儿纮玉和小顾将军也不在,裴澜带着她,畏手畏脚,断是不行的。

曲鹤犹豫了一会儿,似是相信了阮菱的话,他瞥了眼醉生梦死的宋庆彦,随后起身,深深道了句多谢。

阮菱攥着手,为他捏了一把汗。

快走,快走!

曲鹤与她道别后,遵着她的意思,不理会宋等人,转身就走,高大干瘦的身子渐渐消失在屏风后。

与此同时,阮菱看向窗外,几道黑黢黢的长弓缓缓缩了回去,她骤然松了一口气。

上辈子曲鹤就是被弓箭射杀的。

她的反应,离他最近的裴澜自然注意到了。他放下酒杯,搂过她的纤细的肩膀,附耳过去,看上去十分暧昧,可他的声音却是冷静自持的。

“可是不舒服?”

阮菱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,可眼下,赶紧跟着曲鹤回家是大事儿,她借势虚弱的倒在裴澜怀里,轻音哄劝:“我有些累了,殿下。”

说这话时,她眼睫颤了颤,整个人的状态很疲乏,加之一屋子酒气熏染,她此刻便如吃酒了般,脸颊红扑扑的。

太子捏了捏她的腮,算着时候,小姑娘是累了,折腾了一天,刚下马车就来应酬。

“成。”太子答应她:“孤带你回去。”

阮菱冲他绽了个甜甜的微笑,小手晃着他的手臂,似是很开心。

两人正起身,便听见一声惨叫,顿时门外传来鬼哭狼嚎的作闹声,掀桌子的,骂娘的,尖叫的,不绝于耳。

太子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,高大的身形将阮菱护得严严实实。

他皱起眉头:“外面什么事儿?”

宋庆彦酒过三巡,踉跄起身,站起来,套近乎凑到裴澜身前,一脸无谓的表情,笑道:“殿下,可能是打架了,您也知道,冲冠一怒为红颜吧?在这种地方,那太正常不过了。”

阮菱急忙拽了拽裴澜的衣袖,想走。

太子冷哼了声,带着阮菱便出了门,这才惊觉外面早已乱作一团,大厅中央躺着个人,后背上插着一把剪刀,血流如注,死状可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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