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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初一,贺兰毓官署无事。

他一早前往弘禧阁,陪同老夫人老太爷用了早膳,回到明澄院看了几本文牍,心念起来,教来福去素心院传话,说要带温窈去逛庙会。

但来福去一趟走了空,回来道:“温姨娘早先已同老太爷一道出门去了,小的方才去素心院,那边儿还在往灿星馆搬东西……”

贺兰毓并不知灿星馆之事,闻言眉间顿时一拧,听来福说出个缘由因果,当下冷了脸。

他那副心思说细不算细,比不得女人争风吃醋时的敏锐,但齐云舒拿灿星馆做筏子做到他头上,谁还能看不出来?

温窈回到贺府已近下半晌酉时,她先送老太爷回了弘禧阁,回到灿星馆,才踏进大门,便见院里云嬷嬷几人垂首屏息,如临大敌。

“相爷在里头,来的时候脸色不好,你小心些。”云嬷嬷上前道。

她嗯了声,挑帘子进屋。

贺兰毓正靠在暖阁仙鹤灯盏旁的大躺椅上闭目养神,听着脚步声转过脸来,问:“今日玩儿得高兴吗?”

“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

温窈懒得搭理,一瞧屋里还摆放着来不及收拾的箱笼,退出去两步,招呼云嬷嬷观灵进来继续归置,不必管他。

贺兰毓冷笑了声,“看你这意思是还挺喜欢这儿的,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搬进来?”

她嗯了声,并不回话,兀自拾掇着东西。

他面上阴沉愈盛,观灵瞧着心中直发憷,借着捧妆奁的动作,拉了拉温窈的衣袖,“主子……”

温窈深吸了口气,转过身蹙眉看他,“你又想发什么疯?素心院阴冷潮湿,我为什么不能搬,你不满意我在这里,大可去与齐云舒……”

“她要你往哪儿挪你就往哪儿挪,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任人驱使的奴婢了?!”

贺兰毓沉沉低喝一声,手掌拍在扶手上砰地一下,观灵吓得一哆嗦,手中妆奁没抱住,砸在地上洒出一地的钗环首饰。

观灵慌张跪地去捡,但那一堆珠宝玉石间,一朵素白的簪花委实太过显眼,都无需贺兰毓特意去寻,余光瞥过去便看得清清楚楚。

她还在为易连铮守孝。

贺兰毓手掌捏在扶手上止不住一僵,心中陡然教人狠狠抓了一把。

——将你舍不得的人记在心里,那往后一辈子,只要你在,这个人就在。

这话还是温老太太过世那年,他教给她的,如今被她拿来当成匕首,回过头来毫不留情回敬给了他。

温窈冷冷瞥他一眼,弯腰从地上将那朵簪花捡起来,仍旧放回了妆奁中。

“你别忘了,我不是上赶着来给你做妾的,如今任人驱使也是拜你所赐,你有什么立场来同我说这番话。”

贺兰毓眸中一霎暗极了,但目光与她对峙了许久,指节都握出了闷响,还是没再继续火上浇油同她吵。

这日傍晚,灿星馆才修缮好的主屋大门,教他出门时重重一把摔在门框上,咔嚓一声闷响,又给撞坏了。

贺兰毓回明澄院时日头正落下,冷风从廊下吹得呼呼作响。

来福从东耳房窗口往外看,瞧着那面上阴沉,原打算想回禀的话一时堵在了嘴里,不敢上前去触霉头。

盈袖见状在旁催他,“你去啊,夫人还等着爷的意思呢。”

她面上焦急得很,今儿个午膳,爷往毕月阁一趟,用膳后挥退了下人,也不知两人在屋里说了什么,夫人送爷出门时还好好的,可等人走后,当下趴在软榻上哭了好长一阵儿,回头便教她来问,教温氏住霜华居行不行?

瞧着样子是灿星馆那茬儿,爷不满意了。

来福拗不过她,踌躇半晌,还是磋着步子进了屋,再出来时摇了摇头,道:“爷说不必折腾了,温姨娘就住灿星馆。”

这晚夜半,贺兰毓又是第无数次从充斥着温渺渺的梦中醒过来。

他躺在枕头上平复了许久,侧过身自床头小柜子里拿出个小瓷瓶,却没往鼻尖凑,捏在手中半会儿,心头止不住烦躁,一把将其砸了个粉碎。

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填满得了他的欲壑,除了温渺渺。

心中还挂念着个死人的温渺渺!

年后一连晒了许久的暖阳,老夫人寻了个黄道吉日,带领阖府女眷前往城外的大慈安寺进香积福。

早起辰时,马车自西城门出,一路行了一个半时辰才至山脚下,香客也分三六九等,相府这般便能得方丈亲自相迎,众人进寺,又用了顿斋饭。

午间歇息片刻后,齐云舒得了老夫人首肯,教盈袖传话,唤温窈与尹曼惜至西偏殿,说要给贺兰毓念经祈福。

温窈不便推辞,端正与另二人在菩萨跟前跪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
齐云舒受不住起身后,却没教她们俩起来,温窈便又与尹曼惜在盈袖监督下,多跪了一个时辰。

她后来起身艰难,尹曼惜心细如发忙上前来扶,又一路将她送回客房,临走还教了些舒筋活络的按摩手法给观灵。

观灵送人出门回来,不禁感叹了句:“这位尹姨娘还真是个好人呐!”

温窈没吭声,在客房歇了会儿,心中记挂着事儿,不多时便又出门去了后边的东配殿,那儿常时都是供人诵地藏经悼念亡人之处,祈福的日子,不会有人。

却没成想,她又在那里遇到了尹曼惜,还见那香案上正摆放着两块灵牌,其上名字书:尹崇、贺承安。

二人来此皆藏有私心,一时面面相觑。

短暂静默过后,到底是“把柄”更多的尹曼惜先开了口。

“我来此是为悼念我哥哥与……与我的孩子,还望温姐姐切勿张扬此事,可以吗?”

她提起二人眼眶一霎泛红,温窈不过恍神片刻,她似是忧心的厉害,很怕被人知晓此事,一时心急,提了裙摆便欲屈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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