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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半倚靠在榻上,身边有内侍正轻扶着他的头,不让他太吃力。他喘了会气,目光复杂地从太子、谢辰、蔺长星身上一一扫过去,半晌才道:“朕乏了,太子留下,你们回吧。”

谢辰与蔺长星跪安后离开,淳康帝费力地笑了两声,笑声喑哑僵硬,眼睛里却不见任何笑意:“长星过来看他父亲,可是燕王正在静坐为朕祈福,不便见人啊。”

他用了很大的力气,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番话,刻意一字一顿以求咬字清晰,熟不知传进他人耳朵里的只是一片含糊。

太子却听明白了,脸色变了又变,扑腾跪下道:“父皇,儿臣不明白,您到底为何……”

他话尚未出口,淳康帝已经勃然大怒,举起那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就砸药碗过去。淳康帝的力气并不大,玉碗在太子膝前半步的距离已经碎裂,地上狼藉不堪。

太子不为所动,眼睛里暗淡无光,甚至隐隐藏着泪水。

“没出息,收起你那副妇人模样!”淳康帝含糊地哑声骂了几句,旁人都道太子脾性像他,可他晓得,分明一点儿也不像。

“盛经年的账本在你那是不是?”

太子俯身跪在地上,毕恭毕敬道:“是。”

淳康帝知他什么意思,他近来动作太明显了,强硬道:“朕说过,周家现在不能动!”

“周家平日里卖官、受贿,但凡有利可图,什么事情都做,罔顾大楚律法!今夏三州大旱,父皇救灾的款银大半进了周家的门,多少百姓因此饿死街头,家破人亡。如此草菅人命,欺上瞒下,盛经年不过是他们逼死的替罪羊,父皇为何一再包庇?”谈起此事,太子半步不肯相让。

宫人们吓得浑身出汗,陛下拿太子没办法,要他们的命可是轻轻松松。

淳康帝却没再发怒,而是怜悯又好笑地看着他,淡淡问了句:“没了周家,你抬哪家制衡谢家?你没有选择,不仅不能动周家,明年周家女还要做太子侧妃。”

制衡之策,帝王必修。

太子茫然抬头,看着他曾经最敬仰的父皇,以一种扭曲而挣扎地姿态困在榻上。

他自小便告诉自己,他是储君,将来要做个像父皇一样英明仁善的君王,保得大楚海清河宴。

如今呢?

……

谢辰与蔺长星一同走在宫道上,左右并无闲杂人等跟着,他们避嫌地隔了半丈的距离交谈。

谢辰道:“你没见着燕王殿下?”

“嗯,之前还见得到,这两回都没能见父王的面。”蔺长星破觉纳闷,不等谢辰安慰,自己就想明白了:“不过也没什么,父王是陛下的亲弟弟,他在宫里出不了事情。想是他寻了僻静地方修道,不想让人打搅,才不见我。在王府里时便是如此,我们大半月不见面是常事。”

谢辰目露担忧,却也知眼下除了这样想,还能如何呢?

皇后与太子皆道燕王安好,现如今陪在陛下身边,不常见人。

谢辰目视前方地走快几步,蔺长星默然跟了会,“你出宫吗?”

谢辰摇头道:“我还要去一趟太后宫里。”

方才听太子道,太后娘娘近来身体抱恙,她本也打算去请安。

蔺长星不作声,低头踩了会影子,发出的声音只她能听见:“今晚上一起吃饭?”

谢辰没说话,他又坏笑着加了一句:“只是吃饭。”

欲盖弥彰。

谢辰懒得理他,“嗯”了声:“好,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
她在山上为他求的护身符,开过光,又每日携带诵一遍经,只为护他平安。方才太子问起时,谢辰心里腾起了一丝愧疚,她在山上,满心只有蔺长星,哪还记着什么东宫之主。

只是一丝罢了,很快她便想通:表弟再亲厚,到底不可跟心上人一概而论。他贵为太子殿下,多的是人为他祈福,将来成亲后,太子妃亦会满心只有他。

轮不到她。

蔺长星稍稍走快,看着她的侧脸,笑着问:“又是一百两吗?”

他还记着上回临别前她送的锦囊呢,那一百两他没像此前一样傻兮兮地挂在脖子上,但也妥善保存起来了。

每回看到,心里就像火烧似的灼着他,比他的夜明珠还让人想入非非。

谢辰是故意的,害他煎熬。

他倒要看看,谢辰能赏他多少银两,说不定能凭此发家致富。

谢辰不自然地看他一眼,偏偏没法骂出口,只能道:“不是。”

到了分别的地方,蔺长星展袖给她行了个礼:“四姑娘慢走。”

旁人看来礼数周全再正常不过,只谢辰能听见他轻声道:“我很期待,姐姐送我什么都好。”

哪怕是一捧春风,一枝冬梅,只要是你给的,都视若珍宝。

第62章 害怕 你喜欢我吗?

太后自晚秋以来便没断过药, 隔三岔五的头昏心悸,御医看来看去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, 只能让她静养。

不过才三十多的年纪,比谢辰大哥谢檀还年轻,身子骨哪里就弱到这样的地步了。

多半还是心病。

无药可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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