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尧之在心中说服自己的良心，我这是在做好事，我没坑人，唐三儿是我自家兄弟，我这是在帮他，这世界上，除了我，不会有人拿眼睛看他，我这是在行善积德。

“你想想啊，把你的房子翻新以后，下雨的时候再也不漏了；有了又大又肥沃的土地，种小麦种芝麻产量比以前高了；再也不需要走那么远去犁地了；电灯有了，自来水有了，多好啊，你是不是赚了？”

听着叔伯大哥的美好愿景，唐三儿简单的头脑一想，真是那么回事，他赚了，连忙点头道：“大哥，你真好。”

唐尧之心中暗喜，喊过唐三儿的傻儿子兵兵，让他看着牛，他带着后者去家里找到了土地使用证，到大队里重新写了一个，盖上鲜红的公章，按上鲜红的手印，于是两块地就正式换了主人。

春春的娘家爸爸萧天奇脑子出奇的灵活，家在不远的红旗，萧书记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提了一句，“你女婿走了狗屎运，发大财了，菜场后面好大一块地被郝书记闺女的干爹杨司令看中了，要卖了，得不少钱呢，你那傻女婿该不知道怎么花了，快去看看吧，小心被人哄了。”

萧天奇这人没别的本事，就是个吃了饭不干活的主，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像国家干部，拿着茶杯背着手四处晃荡，田间地头的事都压在老婆孩子肩膀上，自己没眼睛看，总是往朵岭跑，口口声声自己在做大生意，但从来没人见过他赚过一分钱，别人家都做新房子了，就他家的老房子住着，还漏水都没钱请人弄一下。

正琢磨着天上要是掉下金元宝砸在他脑门上就好了，那他第一件事就是起栋新楼房，堵住那些说风凉话乡亲的嘴，然后让自己着实风光一把。一听说闺女家的土地要卖了，而且是一大笔钱，惊得在心中喊观音老母显灵了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呀？我的两层楼有了。

立马站起来，从箱子底下捞出走人家才穿的新衣服，洗了个脚，捞出袜子，穿上双千层底的新鞋，就往闺女家赶，话说，自打闺女嫁过来之后，他都没来过一次，包袱甩出去了，谁有心情来检查一遍？

来到女婿家的时候，闺女正在门口洗衣服，一脚盆的脏衣服，洗得黑水直流。春春老远看见一个人，还以为是村里的，那人喊了她一声，她才跳起来，用衣角擦着手，喊了声：“伯伯。”

吃商品粮的人家喊父亲叫爸爸，吃农村粮的人家是不配喊爸爸的，只能喊父亲叫伯伯，这是朵岭当地祖传下的规矩，没什么奇怪，也无人质疑，大家都很自觉。

“我刚从菜场那边过来，说你们家的那块地郝书记要买？”萧天奇也不跟闺女客气，单刀直入，跟个傻子玩花花肠子，他脑子没进水，何况这傻子出自他自己家？

“三哥不卖。”春春恐惧地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，道，小时候被打骂惯了，以至于看到父亲，春春的胆子就缩得比黄豆还小，浑身开始哆嗦起来，那恐惧是本能的。

“不卖？不卖留着做种还是生儿？你晓得那块地值多少钱吗？最少五万，你一辈子做死都赚不到那么多钱，知道吗？卖，赶紧卖，不卖你们才是傻子，这事儿，我来办，你们办不利索，你们这两个傻子，就等着数钱吧。土地使用证呢？拿出来，给我。”

萧天奇这时候感觉整个天下都是他的，五万块呀，自己至少要拿四万块出来，啧啧，四万块拿在手上是什么感觉？对，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块手表，他妈的，男人没块表，走到哪儿都不算颗草，人鸟都不鸟，萧书记就戴了块表，大冬天的都把袖子捋得老高，生怕别人看不到。剩下的给全家人一人做一套新衣服，然后再把两层的楼房竖起来。

哎呀，前途一片大好。

春春搓着衣角，看到父亲走近，下意识地往后退，拿手去挡脸，怯生生地带着哭音道：“三哥拿去了。”

“唐三儿拿去了？拿到哪儿去了？”

“跟唐书记一起去大队了。”

“去大队？跟唐书记一起？”萧天奇一听，预感到要坏事，气急败坏地跺了一脚，转头就往大队的方向跑，嘴里在嘟囔，“这两个傻子哦，怎么好，到嘴的肉都能让人算计了，哎呦，哎呦，我要气死了，我要气死了。”

走到半路上看见外孙坐在地上拍打着枯草，望着他傻笑，他一巴掌打在孩子脑袋上，道：“你伯呢？往哪边走了？”

外孙指了指大队的方向，继续拍他的草，那一巴掌并没有把他打恼，继续嘻嘻嘻傻笑。

“唐尧之，你个不要脸的，你个黑心烂肝的，堂堂一个大队的书记，居然算计一家傻子，你要遭雷劈，你要被五马分尸，你要被凌迟处死……你要……你要，你你你，不得好死。”